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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啓程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少年一離家便是半年過去了，孩子的媽每日清早都在樓上望著揚州最大條的路，尋找著是否有兒子的蹤影，店內仍是酣聲一片，已經梳妝打理好的她知道生意沒這麼早開始，但是思念兒子的她根本睡不著，雖然說有個能打的漢子跟著兒子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大事，但母親該有的擔心還是少不了。「小王八蛋！等你回來看娘不給你老大耳刮子！唉，也不小得是賴上了哪個冤家⋯⋯」她自言自語，而她唯一能稍作安心的就是她那個古靈精怪的兒子，以他的本事定能趨吉避凶，母親對於這點是抱持著信心，兒子玩夠了就會回『家』。

　　「大！大！大！大！⋯⋯」

　　「小！小！小！⋯⋯」

　　「來喔來喔！押大押小快快擺上，恭喜發財，小錢換大錢！杯裡乾坤就待我開——來！」

　　「唉呦，這小子今天走運了！」

　　「小桂子要請客啊，記著啊！」

　　狹小的房間裡擠了滿滿的人，不知道打哪來的，這些人全都穿著顏色相近的服裝，樣式差不了太多，色彩倒是能看出像類似分組的情況，而更明顯的是——這裡頭青一色都是男人。位於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大桌，桌上幾張字跡拙劣的字樣上邊壓滿了碎銀，人人興奮地看著中間一位搖著乒乒作響的杯子一邊起哄，男人的聲音、低沈的聲音，而更多的則是拔尖高音的喝叫聲，這裡是滿清的紫禁城。

　　在眾人聽到午飯時間了便散夥，小桂子手中的銀兩其實所剩也只比從海大富那帶去的多了一點，他在給人稱讚了幾聲走運後便已經警覺不尋常，於是他猜測這位原本的小桂子一定是頭呆鵝，總是賭輸錢，他把贏來的錢再慢慢輸回去，不想引起太大的注意。在散夥期間得知午飯要回去跟海大富吃後現在這位小桂子趕緊道別，不過在回程的路上卻迷了路，他按罵自己聽到賭錢完全忘了記路，在這些人之中也許他是個特別的存在，可能就只有他認不得所在的環境，因為他跟他們不一樣，他昨日才到這個地方；他跟他們不一樣，他有他們沒有的東西；他跟他們不一樣，即使所穿的衣服是一個顏色。

　　這個特別的人自然是韋小寶，自從與茅十八一同被海大富捉進了禁城後他還不知到自己就在全中國最高的行政中心裡，為了脫身竟然殺掉了小桂子本尊後假扮成他而在禁城中閒晃。

　　繞過幾個月洞之後韋小寶已經是暈頭轉向，難以分清東西南北，而就在此時一陣香味從左手邊的屋子裡傳出，韋小寶的胃快樂地回應了香味，他瞧了瞧房裡沒人後雙手一推便進了房間。

　　「好啊，肚子正餓著呢，也不知道是誰在這放了這麼多食物，先來祭祭老子的五臟廟吧。」跟揚州的食物差不會太多，他想這裡可能是間很大的妓院，一邊想著一邊雙手並用，東挑西拿，一邊吃完後再挪動擺盤，這樣不易給人發現少了些什麼。

　　捏了塊鹹糕後外頭傳來了腳步聲，韋小寶含著鹹糕鑽進了桌巾底下，透過桌巾的縫隙見那進來的人腳型不大，想來是跟自己年紀不會差太多的小鬼，聽著杯盤撞擊與舉咀嚼聲，定是跟他一樣來偷食的，韋小寶心想反正一時三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就看看這個偷食的在幹些什麼。

　　「打死你、踢死你⋯⋯我踢死你！混帳東西！」那人才吃了點東西後便往一旁的皮人又踢又踹，一邊氣呼呼地咒罵。

　　韋小寶躲在桌下聽著好玩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邊從桌底下竄出：「皮人是死的，有什麼好玩？要打架我陪你！」

　　那人見韋小寶從他身後突然冒出嚇了一跳，怒瞪著韋小寶，看了一眼便斜視著他道：「哼，正該管教！」話才說完便使出了摔角的手法往韋小寶身上一把抓住，韋小寶雖然並不會什麼功夫但在市井中混久了身手多少靈活，見那人來的兇猛便靈活的往旁扭腰閃避，那人見狀一怔，怒氣更盛，三兩下便把韋小寶摔了幾下，之後道：「呸，你不會摔角！」

　　韋小寶腰部用力一甩，爬起來怒道：「誰說我不會的！」說完便學著那人的樣子要去摔他，那人雖然學過摔角但臨敵經驗有限，不如韋小寶的經驗老到，一時之間你來我往的也分不出輸贏。

　　這回卻倒是韋小寶壓制住了那人，騎在那人背上喝道：「我贏啦！投不投降？」

　　「不投降！死都不投降！你大膽，竟敢這樣對我？從來沒人敢這樣對我的！」

　　「以前沒有不代表就不會有！我就來當第一個！投不投降？」

　　韋小寶畢竟個頭小，力氣不如人，那人見韋小寶力氣鬆了便甩開騎在身上的韋小寶，反身按住對方，這次韋小寶倒是直接先大叫不投降，那人見了好笑也累了，躺到一旁喘氣，韋小寶見沒有再打的意思也鬆了口氣，兩人對眼相視哈哈大笑，只覺得從來沒這麼過癮有趣。

　　「有意思，你叫什麼名字？」那人問。

　　「我嘛，小桂子，那你呢？」

　　「⋯⋯我、叫我小玄子便行了。你是跟誰做事的？」

　　「我？說出來你可別嚇著啦！我是在大名鼎鼎的海老公底下做事，厲害吧？」韋小寶並不曉得海大富有多大能耐，只是他知道海大富武功高強，而賭桌的那些人也都怕這個海大富，於是便吹噓了起來。

　　「喔⋯⋯原來是海大富啊。」小玄子沈吟了一會兒，看天色也不早了，眼珠子一轉便對韋小寶道：「你功夫太差，去學學咱們明天再打過！」

　　「好！明天一樣在這，死約會，不見不散！大丈夫一言既出，那個⋯⋯什麼什麼馬難追！」

　　韋小寶記不得駟馬難追，含糊只說什麼馬難追，那人聽了好玩也道：「好！我們就一言既出，什麼馬難追！」

　　一連好幾日的打架生活，韋小寶纏著海大富教了些招數，而小玄子也沒有偷懶，打累了躺一塊休息，休息夠了繼續打，如此來回兩人也學了幾套掌法，打打鬧鬧直到這天，剛離賭桌，眾人散夥候溫家兄弟靠近了這次的最大贏家，道賀恭喜但臉上的難色卻沒隱藏住，這小桂子自然是瞧在眼裡。

　　「小桂子兄弟，咱們方便借個步說話好嗎？」

　　小桂子明白二人定是為了錢的事情來找他，賭桌上見多了自然心理有數，生性大方的他在溫家兩兄弟還沒開口便搶話說道：「甭說什麼啦，這邊一些錢你們先拿去用吧，不用還我沒有關係，本來這些也不是我的錢嘛。」

　　二人一聽感激到險些掉下淚，差點就對著位階比他們小的小桂子公公長公公短地，宮裡這番模樣也太難看。當然遇上了這個大方的小桂子他們不拿點什麼也說不過去，兩位對小桂子低聲道：「小兄弟這樣對咱們實在是⋯⋯，這樣子，以後小兄地想要做什麼咱倆定給你辦成，你說這樣好不？」

　　韋小寶自從跟茅十八被海大富一塊被抓進宮中後把正牌的小桂子殺死便遞補了他的位置，海大富交代他的事他自然不敢忘記，也是因為這樣才知道他所在是當今的行政最高首府紫禁城。

　　賊眼一轉，也不知道是不敢違背海大富的事還是他自己的私心，他對二人說他想見見皇帝是怎生模樣，他知道二人是打掃皇上的御書房，一切便照著海大富所說的走。

　　二人一聽面露難色，隨即馬上又堆了一臉的笑意：「可以啊，今日申牌時分我們帶你過去，那時皇上會在書房練字。」

　　韋小寶看在眼裡自然知道皇上那時一定不會在御書房，不過他自有一番打算。

　　跟溫家兄弟分開後韋小寶回到了御書房，看著成架的書他困惑地想從中找到四十二章經，用四十二章經換取海大富的解藥，雖然他隱約覺得海大富不會幫他解。

　　在書海中御書房已經有人踏了進來，韋小寶連忙躲在書架之後，接著便聽見外頭傳來敖拜求見。

　　敖拜？那個茅大哥要打敗的敖拜？真想看看長得什麼模樣。韋小寶暗想，一邊拉長了耳朵想清楚聽皇上跟敖拜說些什麼。

　　「進來吧。」皇上對外邊道。

　　原來皇上是個小孩皇帝，聲音跟小玄子好像，這倒奇怪了。韋小寶聽著皇上與敖拜的對話越發好奇，敖拜的語氣愈來愈逼人，而此時韋小寶終於耐不住探出頭來一看。

　　「啊！」

　　兩邊同時發出了一樣的聲音，一邊是皇上眼見敖拜一步逼到了桌前，心中害怕便發出了一聲驚呼，而韋小寶則是驚訝成天跟自己扭打玩鬧的人竟然是當今皇帝！

　　韋小寶一發出驚呼康熙跟敖拜便見到他躲在書架後邊，敖拜怒喝：「大膽奴才！來人拖出去押下！」韋小寶急中生智，連忙跑到康熙面前作勢擋住，對敖拜喝道：「你才大膽！這樣跟皇上講話？走近皇上是想幹嘛？你威脅皇上這是大逆不道！光是你這隻腳上來就足以抄家！哼！」

　　「你胡說什麼！皇上！微臣一片忠心，您別聽信這小鬼亂說。」敖拜聽韋小寶如此指控急忙辯駁，一邊連忙退到離桌三尺。

　　「朕自有定奪，小桂子你先退一邊，敖卿家，關於蘇克薩哈的事情朕想好後再傳你，如果沒別的事你可以離開了。」額上冒著冷汗，康熙依然鎮定回答敖拜。

　　「是，臣告退。」

　　敖拜離開後康熙噓了一口大氣，隨後面色鐵青地看著韋小寶，韋小寶連忙跪下磕著頭萬死，康熙冷冷地道：「被你發現了啊。」

　　「奴才罪該萬死，不知道您就是皇上，小人有眼無珠，對不起啊，皇上。」

　　看韋小寶恐懼的模樣康熙心中只感到強烈的酸楚襲來：「我不要你叫我皇上！我不要你跟我磕頭！你不要把我當皇上！」

　　「不行的，以前這樣打皇上的龍體小桂子有一百個頭都賠不起！」

　　「誰說要賠的？我不要你這樣！起來！跟我打啊！我不要你當我皇上啊！我不要你當我皇上⋯⋯。」康熙用力推著韋小寶，他自幼便是萬人之上的身分，沒人敢跟他談心做朋友，只有小桂子，因為只有他不知道他的身分，而如今身分被視破這場友誼恐怕就此煙消雲散，康熙見韋小寶不肯起身急著拉著他，他只有這個朋友，沒有任何人能奪走他，所以更不能因為只是身分就讓友誼消失，他忙道：「無罪！我不怪你！沒人說誰也不知道！你給我起來！朕命令你起來！」

　　韋小寶一聽命令哪敢違抗，連忙起身，見康熙已經急到流下了眼淚他恍然，瞬間明白了康熙想些什麼，感覺有東西梗在喉頭很不舒服，鼻頭很酸，皇上已經原諒他了，但是他們真的能跟以前一樣這點韋小寶已經不再相信，他只知道皇上當他是很重要的朋友，他當皇上也是不可失去的存在，但是已經有些東西開始變質了⋯⋯，至少能肯定的是他們無法再這樣打鬧。

　　康熙見韋小寶終於起身忙道：「你會因為這樣就不再跟我過招了嗎？」

　　「不會的，我答應你。」

　　「嗯。今天謝謝你，我⋯⋯我們明天仍在武房見好嗎？」

　　「一言既出，什麼馬難追！」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很多，在韋小寶的一生中是重要的一天，更是一生的轉捩點，就在這一天，韋小寶與康熙的故事開啓了新的篇章。